大梦话家。

谁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6

“你现在才有空来呀。”木舟的另一端,小男孩的黄金瞳似是有些黯淡,“这么久不看龙族,只怕是连我的性格也忘了吧,你原本是想来细说红楼的啊。”
她睨着对面穿着精致小西装的男孩,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一年,他还是这般稚气漂亮而狡黠诡异,一丝半毫都没有变。
“性格......原本是什么样?我又把你说成什么样?你的性格本来就变化多端,说成什么样也没有错的。”
灵魂世界里一如从前毫无声息的静,仿佛空气都不曾存在,没有任何的物质。海还是那样辽阔得无边无际,没有彼岸。她不知道她的木舟是在哪里,处于海的哪个位置,而那些人儿们又在哪里。
但这也不重要了吧。
忽地,远处海面轻漾,水波由中心缓缓扩散开,却逐渐又归于平息。
她往那个方向深深凝视了一眼,却又在转瞬间收回了视线。
仰头,墨绿发丝随着似有若无的泪滑落,苍穹是无尽的黑。
她轻叹:“又是一个世界结束了啊,你说被江南暂停的那个世界什么时候才能重启呢。”
“我看到了。”小男孩的黄金瞳蓦地亮起,兴奋而狡黠。
“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啊?”她懒懒地倚着舟壁,似是不打算坦白。
“唉!”小男孩却仍是笑,“你别这么怂啊,跟我哥一样!”她从来都跟路明非很像,但他又觉得奇怪,明明小时候那样优秀的一个人,怎么越长大越颓了呢,可不能这样浪费一个好苗子。
她眸中似有银光闪烁,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男孩,似是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话,“喂路明泽你可别把我当你那废柴哥哥了啊,别拿对他那一套来对我。”
不过话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路明非自然已经不是废柴了,他灵魂深处的狮子已经觉醒,好像......也确实跟诺诺表过白了,虽然是在尼伯龙根里。
小男孩仍是笑,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她却偏偏在那笑中看见了深深的冷淡悲哀。
透着火般的黄金瞳亮得骇人,却又缓缓熄了下去,小男孩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她极少看见他这幅模样,印象中他从来不把无奈放在脸上。准确来说,他从不会认真地显现出某种表情,向来一副天真狡黠的样子,即使心底背负着再沉重的哀痛伤痕,他从未表露。
而且她也从未见过他在黄金瞳亮得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时候笑。
她就这么看着这个陪伴了她高中开端与几乎穿越进整个初中的小魔鬼,看着他燃烧的黄金瞳,看了很久,久到她都没有意识到时光的飞逝。而小男孩只是一直笑。
“我很想你。”
她忽然听见自己这样说。
“我很想你们。”
她知道自己是又陷入文科生的情绪,但她再也不想挣扎,任由自己沉溺进浮沉涌动着哀伤怀念而悼古忧前程的大海。
她害怕。
那双黄金瞳中缓缓旋起一朵曼朱华沙,华贵优雅。小男孩慢慢站了起来,眺望着遥不可及的海平面,轻声说:“交换么?”
那是他对路明非说的第一句话。
她望着小男孩虚幻一般的侧脸,不知道身后墨绿的长发早已散发着盈盈绿光,她喃喃:“有什么可交换的呢,又有什么能换回记忆和过去的人与情感呢。”
她听见遥远的天际似有低柔的歌声飘来,“你要如何原谅时光遗失的过程,要如何才能容忍它发生,要如何才能想而不问……”
歌声听似遥远,却忽地飘过着她的耳畔,仿佛就在眼前,待她再细听时却又飘渺而去。忽远忽近,若隐若现,虚幻而真实。
她只觉得心底被一股巨大的悲哀穿透,仿佛是耶稣在骷髅山上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那一瞬,一股巨龙般强大的力量灌入她的体内,哀愁与痛苦霎那间贯穿了大脑。她看到了电闪雷鸣的黑夜,树木伴着雨水刮擦着窗玻璃,坐在床上的年轻母亲抱着孩子轻声哄着;她看到了偌大校园里贴满百科知识的文化长廊,墨绿长发的小小的女孩望着前方,灵动黑亮的眸背后藏着超乎年龄的沉寂与淡然;她看到了红瓦白墙校园里那间挂着七班牌子的教室里,女孩低头转着笔,沉思的眸中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蕴藏了一只狮子;她看到现代化的校园里漂亮的男孩女孩们,看到期翼,看到失落,看到雄狮,看到孤狼,看到水仙,它们在月光下,专注而整齐地凝视着她。
“而我在这里等,等湿透的心听雨声,等身体回温。城里,夜如海洋。所有在明灭的窗,虚而不假……”
低吟的乐音仍在忽远忽近地继续,仿佛古老而穿透灵魂的低语,在她耳边喃喃,又忽地在极遥远的地方飘扬。
“交换么?”他的黄金瞳又燃烧了起来,仿佛一面映着火光的镜子,在幽静的海面与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那轻柔的歌声仍在继续着,“而我,而我。不停的。无悔的。与你的。总有的。”
最后一缕旋律袅袅归去,世界重归寂静。
“好啊。”
她听见自己答应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说不定是拿更好的人品去换呢。
可总觉得心底空空的,好像要告别什么了一般。
直到好几个月以后,她才明白过来那告别的似乎是童稚的自由,再不能无忧地玩耍,再不能无尽地梦想,再不能坐等着饭菜懒懒地起床,告别一切的童稚的自由。
成长的本质便是看清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苦忧吧。
她想起自己曾看到过的一段话:这个世界,人类竞争比拼的不是什么学分成绩,不是名校名师,不是专业科目,而是你对自我与社会的终极认知。
资源终究是有限的,人终究是要争的吧。就像九州里各国常年的对立,还有那大草原的蛮族人与东陆那热闹而扑朔迷离却透着暗相交锋阴谋诡计气息的结盟。
在世都是孤独而苦忧的啊,毕竟成人时都要独立,而每个独立的人又早已发展为彼此间永远无法看透的人,每个独立的人都有自己各样的事情忙碌,在苦忧中谈笑,却又在谈笑后苦忧。
“其实说什么众生皆苦,也终不过是庸人自扰啊。”
不知什么时候,小魔鬼瞳中火焰般的光芒已经消失,恢复了墨一般的漆黑,女孩不知他是看透了她在想什么,还是随口说了这一句话,但那张小脸上浮现着与稚气相反的深沉。
很少听到小男孩说这么文邹邹的话,她有些惊讶,却看见他脸上平静淡漠得有些怪异,仿佛已经没有了温度,她正想伸手去摸摸那个漂亮的小脸,却听他忽然继续道:“ 要想冲出人性的迷障,就得机缘问鼎于智慧极峰,那时心境澄明,无苦无忧,洞穿世界本原,获知生命的价值与意义。这是人类认知新起点,快乐无边的心灵自由,与以慈悲为感召的精神境界。所以庸人视野狭隘,不知世界开阔气势,最终也只好自扰。”
快乐无边的心灵自由......与以慈悲为感召的精神境界......
悲悯吗?可那也是忧伤啊。
似是看到女孩怔怔的样子,他忽地露出那一贯狡黠的笑容,“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快乐了吧?因为我不是庸人啊!”
看着那张小脸上自恋而傲气的表情,她却只是反常地沉默着。
她看得见小魔鬼藏起来的悲哀,那是千年前的,深沉如大海的,虽难起波澜,却浩无边际。
那是江南的投影,许许多多人的投影,她的投影。
被隐藏在人性最深处的孤寂。
她沉默地看着小男孩生动的笑容,却忽然也笑了,轻叹:“路明泽,轻松点。”
她看见他闪着光的笑容褪去,看见他坐了下来趴在木舟的壁上眺望远处,尽管一望无际只有寂静的海。
她伸手捏了捏小男孩的脸,“我们其实都还是庸人啊,毕竟物质对我们来说仍是基础,只是庸的程度不同罢了。最高的境界也不是快乐,而应是安宁。快乐快乐,极快之乐,转瞬即逝,安宁平和却是持久的,稳固的。”
她静了一阵子,又说:“只不过这样会少了动力与激情吧,老气横秋的。所以江南才老是挑起那些愤怒悲哀,给予人以强大动力。可是这时候又有很多人忘了,强烈的情感与信心带来的动力,是不一定能实现他们愿望的,真正的道路,还是要在安宁的心境下踏实学习掌握技能,才有真正稳固通达梦想的桥梁啊。”
她仿佛是小声地自言自语:“这一点上我可是吃过亏的。”
小男孩整个人趴在船壁上,垂着的右手一下一下点着水面,他叹了口气:“时间可真是快得无与伦比。”
她说过今天要完成的。
“记得,你的交换。”
不知谁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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