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话家。

她是一个纯粹的人。
也是本全能的书。
至少在我看来。
她的笑声里糅粹着大山的空旷与草原的奔放,嘶哑的嗓音似是万里晴空却又似狂沙卷地,也不知是导游这行业造就了她快活的性子,还是她快活的性子成就了导游这项工作。
旅行使人心胸开阔,因为看到的世界更开阔了。
从她身上可以充分证实这一点。
第一次见面是在拉萨火车站外,高原强烈的紫外线刺得人头晕,骄阳似火,气温微凉。忽然看到前面有人给我们团队的人献哈达了,于是我知道了她是我们此行的导游。
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
“大家都叫我马大姐!”
紧身迷彩衣勾勒出的有致身段一度令他们觉得她一定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看那似是历经沧桑后被糊得粉白的脸,听那嘶哑而自如的声音,我觉得那是一个冲破过许多风霜雨雪的人,她的眼睛里闪着光,那光时常混杂着揶揄与睿智。
直到她爽朗一笑:“我都四十二啦!”
对于西藏,她无所不知,知无不讲,漫长的车程里她在颠簸的大巴上滔滔不绝,讲宗教,讲历史,讲政治,讲地理。我大概知道她嗓音嘶哑的缘故了。车厢里许多人由于劳累昏昏欲睡,我看着车窗外一片又一片连绵的山和顶上堆积的云发呆,耳畔充斥着她大嗓门里的一个又一个故事。
宗喀吧大师,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土登加措,仓央加措,噶夏政府,莲花生大师,前藏后藏,藏传佛教,白教花教红教黑教,丧葬习俗,天葬火葬水葬树葬塔葬,这座神山的传说那座神山的传说,雅鲁藏布江,尼央河,念青唐古拉山脉,喜马拉雅山脉……
这大概是一路上回响在我耳边里的词。
她笑着说:“我觉得吧,旅游就是从自己活腻了的地方到别人活腻了的地方去看看。”
她笑着说:“你们到布达拉宫,只需要记住三个达赖:伟大的五世,传奇的六世,享年最小的九世。”
她笑着说:“我说来西藏只有三句话:身体受折磨,思想被升华,灵魂被净化。”
她笑着说:“由于全民信教,你们可以看到西藏的人都是很悠闲的,他们把种子一播种牛羊一放,就靠天吃饭了,冬天再寻回他们的牛羊。然后没事就到寺庙里转转金拜拜佛挂挂经番,喝酒跳舞唱歌。”
确实啊,在西藏,连猪狗牛羊都慵懒得挡在公路中间也不愿挪动,大概它们也知道撞了它们的车主要赔钱。
可是我很羡慕那样的生活,也很羡慕她。
她跟我们聊天,说她一年里半年当导游工作、半年带着家人自驾游,反正家里的钱够用了,也不求多,当导游也纯粹为了好玩,人生短短几十年,要好好对待自己。
有人说,任何事情只要变成了生活的饭碗,就再不会有任何诗情画意的乐趣。可是啊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反例,或许是所行之地太美也使她忘了工作的烦忧吧。
当导游很累的,可她老是那样神采奕奕地笑着,把一切作为可以打趣的乐事。左右逢源,又细心周到,同时极具冒险精神,对当代政治时局边境问题的见解也很通透。
她曾说在读书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兵,可惜由于在西藏缺氧环境下出生,有先天性心脏病,身子不好给刷了下来。而当我们问起她的病情,她总会爽朗地一挥手:“唉这有什么啊?我病发的时候都是自救的,这病陪了我四十多年了,要死早死了,我也不怕啥。”看到她谈及死亡时的平静,我又想起她曾讲过的丧葬习俗,那个时候她眼里闪着光,赞赏着藏族人民由于信仰而不畏惧死亡,他们从不过清明节,因为从不会悼念死者,甚至可能过不久就会忘记死者名字,他们相信那些人是去了更好的地方。
在那样悠闲慵懒的地方灌着充满哲理而略有厌世的道家思想,对于我这样正当热血奋斗的时期应当是不适的,可我偏偏自婴孩起就慵懒,也只会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而劳累。
那样的喜欢诗和远方,艺术和美啊,可惜世上享受总是伴着劳累。
也不知是否是看了太多江南的书的缘故,总觉得人心底深处还是孤独的,但她那样的洒脱与不羁,还是让我看到了信念的阳光。
那大概不止是信仰了,那是对于万事随天而乐观的信念。即便历经坎坷,孤独创伤,也会在事后笑着调侃。这可能是现代城里多数人自疗的生活方式,但她,是真的乐观,可能与行过万里路有关,活力可以从骨子里透出来。
在西藏的八天里,她引领,服务。
可是在以后很久很久的日子里,她一直会是那舟里掌篙的人吧,撑着船,把我带到那个梦想的地点。
即便只是回忆。

评论(1)
热度(3)

© 乱静 | Powered by LOFTER